夫妇丧命留下受精胚胎 两家老人走上漫漫代孕之路

2018年4月9日，甜甜（男婴）出生满4个月。他是2个家庭，4个失独老人的希望。

4枚受精胚胎成最后的唯一希望

5年前，一场车祸夺走了甜甜爸妈沈杰、刘曦2人的生命。彼时，甜甜还只是一枚受精胚胎，被冷冻在-196℃的液氮罐里。

沈杰、刘曦都是家里的独生孩子。由于婚后2年一直没有孩子，在沈爸爸沈新南经济支持下，到南京市鼓楼医院尝试体外受精-胚胎移植技术。成功受精13枚胚胎，院方冷冻了其中4枚，预计在2013年3月25日进行胚胎移植手术。但世事难料，在手术前5天，夫妻二人不幸车祸离世。由于事发路段没有监控，也没有目击者，至今事故原因不明。

突然遭受晴天霹雳，沈新南夫妇暴瘦。最初，沈新南带着妻子邵玉妹去医院检查身体，想再生一个。但是沈妈妈50多岁了，身体又已经垮了，尝试各种方法都未果。而受精胚胎也是承受丧女之痛的胡杏仙夫妇的唯一东西。

这样一来，冷冻在鼓楼医院的那4枚受精胚胎就成为4位老人的唯一希望。

打了近1年的官司讨回受精胚胎

但把受精胚胎变成个活生生的生命谈何容易，仅把受精胚胎取出来就花了大力气。

当时的现实情况是：暂未由男女双方均离世，双方父母向医院讨要受精胚胎的司法案例；卫生部的《人类辅助生殖技术管理办法》，也只是禁止了胚胎买卖，禁止了国内医疗机构、医务人员实施代孕技术；但对于未移植的胚胎如何处置，未做规定。

之后，在律师李云(化名)提议下，2013年11月沈新南夫妇将胡杏仙夫妇告上法庭。对于此事，多年后沈爸爸解释是因为起诉医院风险太大，这么做会为了把胚胎从医院拿出来。

一审时，因为冷冻胚胎保存于鼓楼医院，宜兴市人民法院将鼓楼医院追加为第三人。经审理，宜兴法院认为受精胚胎是含有未来生命特征的特殊之物，不能任意转让或继承，驳回原告的诉讼请求。4位老人情绪激动，沈爸爸当庭要求上诉。

在无锡市中级法院二审时，合议庭成员一致认为，应当由沈新南、邵玉妹和刘金法、胡杏仙共同监管和处置冷冻胚胎。

这份有温度的心证事后被各大媒体转载“白发人送黑发人，乃人生至悲之事，更何况暮年遽丧独子、独女！沈杰、刘曦意外死亡，其父母承欢膝下、纵享天伦之乐不再，‘失独’之痛，非常人所能体味。而沈杰、刘曦遗留下来的胚胎，则成为双方家族血脉的唯一载体，承载着哀思寄托、精神慰藉、情感抚慰等人格利益。涉案胚胎由双方父母监管和处置，既合乎人伦，亦可适度减轻其丧子失女之痛楚。”

没有医院敢接收受精胚胎

2014年9月，刚拿到法院判决，沈爸爸就立马前往鼓楼医院，以为可以顺利取出胚胎。

但事实并不是这样，院方要求必须满足2个条件：一是要让当地法院执行庭的人一起来取；二是胚胎只能由医院转给医院，不能转给个人，所以需要另一家医院开出接收证明。

然而，由于沈杰、刘曦均去世，没办法行胚胎移植手术，而代孕在中国不被允许，没有一家医院愿意接收，开不到接收证明。沈爸爸来回跑了30多次，想要绕过证明这个环节，还被人骗过，但都没有解决。

直到2016年6月，在一家代孕机构的帮助下，沈爸爸从老挝的一家医院开到了证明。

当年12月20日，4位老人在2名代孕机构员工、3名宜兴法院执行庭的工作人员陪同下，前往鼓楼医院终于拿到了子女的受精胚胎。

4位老人陷入代孕困境

接下来，就是怎么把受精胚胎变成一个活生生的人，4位老人再次遭遇困境。

根据2001年卫生部发布的《人类辅助生殖技术管理办法》规定“人类辅助生殖技术的应用应当在医疗机构中进行，以医疗为目的，并符合国家计划生育政策、伦理原则和有关法律规定”、“医疗机构和医务人员不得实施任何形式的代孕技术”。

中国人民大学法学院教授杨立新表示，虽然我国法律和行政法规没有明令禁止代孕，但原卫生部的规定只是行政规章，不具有限制人民权利的效力，不能作为禁止代孕的法律依据。

2014年，沈爸爸等人曾录制东方卫视《东方直播室》。当时，刘妈妈胡杏仙希望政府能给予一个特殊照顾，她的侄女、外甥女等亲属曾表示愿意代孕。上海市卫生法学研究会副秘书长徐青松当即反对“为了保护后代原则，不允许代孕，不允许这个情况出现。”

2015年4月—12月，国家卫生计生委等12个部门曾联合制定方案，在全国范围内开展打击代孕专项行动。无奈之下，4位老人把希望寄托在明处的、暗处的各种代孕机构。

在刘保君之前，沈爸爸早已接触了数十家代孕机构，还被骗了不少钱。2人见面后，就医院能否开据接收胚胎证明、如何保证液氮环境、怎样解冻胚胎和进行移植手术等问题谈了3个多小时，多数是刘保君回答沈爸爸的问题。刘保君还看了受精胚胎相关资料，认为代孕成功率比较大，决定以成本价为沈家代孕，代妈20万，一年生活费10万”，做不成，不收钱。

之后，双方通过十多次电话商讨，也曾因为代孕、生产的各种风险争吵过。最终，沈爸爸把所有责任杠了下来。

颇费周折把受精胚胎送到老挝

然后，就是紧要的一关，如何把受精胚胎送往老挝。

之所以选择老挝（2018年1月已出台禁止商业代孕法令）是因为之柬埔寨2016年10月禁止商业代孕，在此之前，泰国、越南等东南亚国家也颁布了相关禁令。

但出入境的不是人，而是4枚受精胚胎，这也不好办。刚开始，刘保君想到的是航空托运，但均被拒绝。他还找过一家曾从西班牙运输生物细胞回国的公司，但必须提供胚胎父母的委托书、体检报告等材料。也就是说，这条路行不通。

最后，选择了自驾游。2017年1月初，刘保君的几位同事从云南出发，把装有受精胚胎的液氮罐送到老挝。在此之前，刘保君等人也是颇费周折，才办好各种手续。

在老挝，刘保君从20多个备孕代孕妈妈中选中了27岁的坤达。除了满足沈爸爸健康一点、高一点(“万一怀了双胞胎容易生”)的要求外，坤达还“长得蛮漂亮，看着很讨喜。”

为了减少妊娠风险，医生挑选了2枚最具潜能的受精胚胎，移植到坤达体内，有一枚成功着床。之后，坤达便和5、6个类似的代孕妈妈一起住在当地的一栋3层小楼养胎。

坤达并不知道沈爸爸2家情况，而沈爸爸他们对她的了解也停留在体检报告上，双方没有建立过任何联系。每隔30天，坤达接受一次孕检，刘保君会去探访。关于坤达和胎儿的所有情况，都是由刘保君告诉4位老人。

老挝代孕妈妈在广州顺利产下男婴

虽然胎儿孕育很顺利，但如何让孩子入境回国也是一个难题。

因为沈杰、刘曦已经去世，如果孩子在国外出生没办法做亲子鉴定，也就办不了中国旅行证，没办法入境。所以，在孕产期之前，刘保君给坤达办理了赴中国的旅游签证，安排她到广州的一家民营医院待产。目前，我国不禁止外国人以旅游签证入境后在国内医院生育。

2017年12月9日，甜甜在广州出生。4位老人飞到广州，见到了盼了4年的孙子。甜甜这个小名是外婆胡杏仙起的，她希望她的到来能给他们带来甜蜜，苦尽甘来。

半个月后，4位老人把甜甜带到南京做了亲属鉴定，证明甜甜是沈杰、刘曦的儿子。至于国籍问题，杨立新表示，孩子在中国出生，生物学父母都是中国人，就是中国国籍。

如果出现坤达(之前有口头承诺)想要抚养、探视甜甜会怎样？杨立新认为，没有协议有口头承诺也行，“如果没有相关纠纷，就可以上户口了。”

之前，中国已经发生多起代孕子女抚养权争议事件。2016年上海第一中级法院也审理了一起和甜甜家情况一样的案件，法院认为孩子抚养权属于主张代孕的一方，不属于生出代孕子女的一方。

据了解，甜甜现在住在沈爸爸位于宜兴湖父镇的三层独栋别墅，暂时还没有登记户口。为了照顾甜甜，沈家特意请了1名保姆24小时陪护。

3月18日，甜甜百天时，沈家没有按照镇上习俗大摆宴席，仅请了孩子外婆胡杏仙夫妇和一些走得较近的亲戚，在自家院子里摆了十桌。

沈爸爸沈新南表示，之前特意在沈杰、刘曦2人的墓碑上空着一行字的位置，等甜甜的牙齿长齐了就把他的名字刻上去。另外，他打算先不告诉孙子他自己的身世，会骗他爸爸妈妈出国了，等他大一些、懂事一些再说。